【邱叶】一蔬一饭
好久没摸的邱叶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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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嘉世训练室格外寂静。
键盘声噼里啪啦,墙上时钟滴答滴答,短指针悄然定格在五点,门边的邱非霍然起身,开门离去。
仿佛一个解放的信号,训练室里剩下的队员面面相觑,终于问出憋了一天的疑问:“怎么了这是……”
邱非心神不宁了一整天,到了医院见叶修睡的正安稳,才松了口气。
他环顾四周,从柜子下边拉了把椅子,在床边坐下。
叶修这几天反复发低烧,他自己不当回事,邱非眼见他吃了几道药也没好转,立马提溜起人往医院去了,做了几个检查,医生开了张龙飞凤舞的单子,拍板让明天来输一天液。
邱非早上开车送叶修来医院,叶修一路上都垂着眼帘,像是没睡醒似的,等到他要走了,叶修才没精打采的对他挥挥手,眼眶红红的,瓮声瓮气:“路上小心。”
邱非当时还没觉得有什么,但才走到地下停车场就浑身都不对劲,像是有什么东西忘在医院里似的,坐立难安。
紧赶慢赶总算在打卡时间前抵达嘉世俱乐部,他只当自己和平时表现没什么不同,别人看他倒都要多看两眼,一脸欲言又止。邱非这样的性子,第一次见他的人难免吃惊和不安,安静却沉稳,处事稳妥周密,最难得的是对内对外都强硬果断,是能成大事的样子,难得他这样手忙脚乱,一看就知道心里挂着事。总归和孤家寡人时不一样了。
邱非去年夏休期学的开车,主要是为了上下班,他年轻,又沉得住气,夏休期结束前半个月就顺利拿到了驾照,为表庆祝,叶修难得下厨亲自做了晚饭。
叶修瞧着十指不沾阳春水,意外的很会做饭,多少也养大过一个小姑娘,生活技能是邱非这种单身汉望尘莫及的,即便是闲置太久有些生疏,后来熟能生巧,把这门技能再捡起来也不算什么难事。这里熟能生巧的具体含义是,他进过三次厨房后,便谁也不能对他的劳动成果挑出一点毛病了。
可惜就逃不过一个懒字,他也没兴趣做,邱非不在家他随便吃点儿什么糊弄一下,邱非在家,他会非常理直气壮的……指挥邱非订外卖。
总的来说,邱非这样吃了十几年食堂的单身汉能在婚后三个月内掌握基础做饭技能,叶修确实功不可没。
虽然他们俩共同的朋友一致认为邱非宠叶修的程度简直没眼看,狗看了都死了,可是邱非心里,他们的生活里,仍然是叶修照顾他多些。
近十年的人生并不是空长,好像一盏悬在头上的灯,不论何时何地,总是悬在头上,你往上伸手,以为近了,却又远了,依然不远不近的亮着,就在你头上,替你照着路。
也不像外人想的那样一点摩擦也没有,邱非再怎么沉稳也是二十出头的年轻人,骨子里压也压不住的血气方刚,更何况他本来就不是什么绵软柔和的性格。
只是对叶修大声说话是一次也没有过的,叶修更不会了,便是钻牛角尖有了忍不下的气,那也很难变成争吵,不论什么境地里,叶修总是冷静而超然,表情是淡的,声音也是轻的,口气坦然,没什么所谓,像个没有根的人,不过暂且栖息在你手掌心,哪天心血来潮,便又随风远去。
邱非听苏沐橙说过,在那个遥远的雪夜,叶修只拿了账号卡和身份证,他尚且不知路在何方,可是走时却一步也没有回头。
有人走像搬家,左邻右舍都要道别,锅碗瓢盆书画花草,一样样都要带走,少了哪个都舍不得,带不走的还要落几道泪。这是念旧。
有的人不像这么麻烦,但是总要收拾点儿什么,几件新买的衣服,用惯了的杯子,趁手的笔记本电脑,临走前回望一眼,轻轻叹一口气。这是人之常情。
有的人住了将近十年的家像只过了一夜的宾馆,他的人生只系在他自己身上,他还要往前走,而那些奋斗,荣辱,悲欢,都被留存在那个阴暗的房间里,再也不会参与他跨出门后的人生里。走的轻便自由,走的无情无义,一直向前,一次也没有回头。这是叶修。
这是他的习惯,是他在人生里无数次做过的事情。来来去去,孑然一身,天高地阔,不必回首。
那真是天生的,骨子里带出来的东西。和那些温柔真诚一起,都是构成他性格的东西,让他得以孤身一人,怡然自得,昂首挺胸,走在无尽的荒野上。是邱非深爱的,怜爱的,那个叶修的样子。
他便不再生气了。因为这个人确实毫无自觉,骨子里的东西自己总是难以察觉的,所以便不能怪他。
他只是很怜爱。
从十五岁到二十八岁,是怎样的十三年,他所不知道的人生里,有着怎样的风与雪,怎样的迢迢关山,十五岁那天晚上不知道是一轮怎么样的月亮照在离家的路上,他是不是从那时起,就已经习惯一个人走在路上。
他一无所知,他遇见这个人太迟了。
十六岁才遇见,到底是太迟了,廉价的出租屋,屋顶上老鼠的脚步声,某年某月大雨倾盆,起雾的夜里有谁递来一碗融融的热汤。这些事情他都不曾做过,也不能去做,有人占着先,他再不可能是第一位。
可是到底也遇见了。
有时候他下班回家,叶修在沙发上侧身睡觉,书本滑落在一边,细长白皙的手指微微蜷起,像是在睡梦中也想要握住什么东西。
那真是再也无法前进了,未竟的梦想,雄伟的事业,汹涌的野心,都管他的呢,宇宙碎裂重组成数不清的星辰,世界在原地坍塌成肉眼不可见的无数原子,整个宇宙的核都握在他掌心里,像一小团毛茸茸的火苗。叶修就躺在这火苗中,他阖上掌心,自己也躺进这小小的火苗里,肩并肩的,谁也不来打扰。
才二十岁呢,明明来的迟了,却好像已经过了一百年,明明是第一次握住的手,却好像前世便碰过这般柔软冰凉的指尖。再不会感到厌倦,一起打游戏是有趣的,一起看电影是有趣的,什么也不做,只望着对方也快乐的让人飘飘然。总是能更多的认识他,总是能发现他全新的一面,一饭一蔬都成了乐事,每一天都像是新的一天,每一天都比昨天更加深爱。甚至想象不出不爱他的样子,从十六岁起,只看着他,只爱着他,只呼唤他的名字,也许到了六十岁,霜雪满头,须眉白尽,依然永不止歇。
叶修睁开眼睛时,大脑一片昏沉,好半天才意识到有人坐在床边,窗户的影子长长的倒影在地板上,黄昏的光仿佛一团烈焰,把他们包裹起来。
他有时候在家里客厅里看书,看的累了,便在沙发上睡一会儿,一觉醒来,淡蓝的纱帘被风吹的四散,天上红云滚滚,满室无声,他就会忽然想:
哦,还没回来。
他的喉咙仍然有些发痛,眼皮沉重,辉煌的燃烧般的光线里,他对那个模糊的轮廓轻声说:“……邱非。”
那人怔了一下,看不见表情,只能听见他的声音在温暖的黄昏里温柔低沉的响起:“嗯,我在。”
叶修便短暂笑了一下,像是仍在梦中,心满意足似的,轻轻垂下眼帘,任凭自己坠入深深的黑暗中。
end